给一个单箭头合集的稿，然后合集窗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BE确定，原著向衍生剧情，至于会不会让人觉得虐就说不准了。
切合时间背景：文中“叶修”均写作“叶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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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刘皓《放生》
刘皓睁开双眼，只觉得太阳穴疼得如同被神枪手的巴雷特阻击近距离打中。
厚重的窗帘有一丝隙间，三分的晨间微光从缝隙中扑进来，被泯灭在万分的昏暗中。
十秒钟之后昨天晚餐喝醉的记忆，才从大脑各处的角落，伶伶俐俐地窜回他的大脑。
……
舒服温暖的被窝如同泥淖，刘皓挣扎着爬起来，刷牙洗漱，给鱼缸里的三尾锦鲤扔了鱼食，把嘉世的队服草草套在身上，顶着快炸开的太阳穴前往训练室。
耳机挡不掉手下咔咔作响的键盘鼠标点击声，他的心脏像找到了什么合适的节奏，顺着那声响一次次用血液撞击他的太阳穴，惹得生疼，但他不能停下手中操纵暗无天日的动作。刘皓只觉得头昏脑涨，没觉得只是一杯白酒会让从未沾过酒精的自己会有多长久的后遗症。
刘皓看着屏幕上的暗无天日从一块浮土起跳，落到第二块浮土上；从第二块浮土起跳，落到第三块浮土上……
他的动作早已机械僵硬，看着暗无天日一次次起跳脑海却回想起前天晚上的比赛。一场团队赛，他作为一个魔剑士作为中程支援者却紧跟更偏向近战的一叶之秋，如尖刃破开敌阵。但对手反将一军不知何时一叶之秋已经倒下，嘉世队形由尖端开始崩溃。刘皓双拳难敌四手，不过在残血之际还打出一波爆发带走一个人头，自觉得发挥还算不错。
但嘉世惨败，屏幕恍惚间映出刘皓阴沉的表情。他发挥可谓是不错甚至是很好，但叶秋这个家伙自以为拿着三个冠军就得意到退步，要不是对方计划不周，会因为刘皓他的一点失误就全盘崩溃吗？叶秋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嘉世不需要他了……
每一次的跳跃，落脚点产生了微不可查的偏移。最后刘皓松开手停下来，暗无天日已经从上一块浮土起跳，拂着下一块浮土的边缘落下万丈悬崖，看着屏幕上跳出的代表失败的灰色荣耀logo，他脸色又沉了沉。
早已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盯着屏幕的叶秋“啧”了一声，刘皓才惊得浑身一抖，转过身来，仰视着叶秋，将目光中的不屑与埋怨尽数隐藏。刘皓自知走神，有点不敢看叶秋的眼睛，他的目光贴着叶秋皮肤悄悄地转了个弯，落到叶秋身后的墙上——实际上他和叶秋还是四目相对了。
叶秋表情毫无变化，很客套又很随便地问了句，“昨天晚饭吃得还舒服吗？”
刘皓昨晚被经理拉去为了稳定赞助商情绪陪酒，事实上一杯白酒之后他直接不省人事连最后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但队长的话不可能不回答，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揣摩对方问这句话的意思，又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还好。”
“哦，”叶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那你倒挺合适做应酬的，当职业选手屈才了。”
叶秋摆明了在嘲讽。刘皓觉得后颈上沁出了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背脊滚下去，而背上的寒毛都惊得耸起。他突然很悲哀地认识到，只要叶秋在嘉世，做他的队长，不管隔几年几载，叶秋给他的无形的压迫感，永远不可能消除。
叶秋站在当年训练营的小少年身后，一言不发，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口。少年刘皓手下的一身网游顶尖装备的魔剑士扭来扭去，因为主人紧张到手抖得厉害，只能做出几个生涩别扭的动作。刘皓的目光被临近一桌的屏幕吸引，小战法潇洒伶俐，恍惚看出一叶之秋的影子。
叶秋手指是难得的漂亮，修长，骨节分明，因主人长年宅居而白皙。叶秋弯下身子，把手搭上刘皓的手。指尖的冰冷贴着少年温热的手背，刘皓发现他手抖得都按不下键，更别说把注意力集中到屏幕或是叶秋的讲解上去。
叶秋感觉到手中小孩温暖的手背止不住的颤抖，笑起来，缓和气氛一般地调侃他，“手这么抖，你这要是成职业选手了，打算跟着我一起退役呢？”
叶秋那时如日中天，刚夺下三冠正意气风发，尚且不到考虑退役的年纪——这本来就是句玩笑话。
刘皓干笑了两声，头都不敢抬地生硬地回答：“叶秋前辈说笑了。”
叶秋鼓励般地拍拍他肩膀，刘皓感觉心口一松，偏头才发现叶秋已经转到别的训练营学员后面去了，只是肩上总带着些温度，就好像那无形的压力还在。少年的刘皓挺直了腰，重新认真地投入到训练中。
刘皓不曾是整个训练营中最出色的。因为叶秋已经蝉联三冠的缘故，整个非职业联赛的最优秀的战法玩家，都聚集在嘉世训练营，即使不能与叶秋并肩战斗也希望能看到这个在屏幕前神秘而强大的男人。——不客气的说，任何人都比刘皓他厉害。
而刘皓之前，嘉世也未曾有过魔剑士——最后刘皓使用的也是他带去的账号卡。他从一开始选择了嘉世，选择了叶秋，所幸嘉世选择了他，叶秋……
刘皓脸色一黑，又迅速恢复过来，表情有些窘迫，干笑了两声，回头看着叶秋说：“叶哥说笑了。”
叶秋仍旧站在他身后，刘皓知道叶秋的话还没说完。叶秋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咬着其中一根用打火机点燃了，细微的烟草燃烧的味道飘入刘皓的鼻腔，和太阳穴的阵痛混杂一起，折磨得他想跳出这个时间。在其他队的训练室是禁烟的，但是嘉世不是，只因为叶秋是嘉世队长。
刘皓忍住皱眉躲开的冲动，嘴角还是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心里却是一沉，他知道叶秋每次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就是要训人了。他觉得周围好像有队员看了过来，目光中全是戏弄和嘲讽，又或者根本没有人看过来，他和叶秋两人已经被无形的墙隔绝在键盘声不断的训练室外。
叶秋吐出烟雾，在烟雾缭绕中呼吸平衡，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刘皓你倒是挺有本事……”
训练室的门被人敲响，周围一圈的人都好像动了动，大概是挺直了腰板佯装认真训练，叶秋和刘皓同时看去，来人推开门，冲着刘皓说，“刘皓，陶总找你去办公室。”
刘皓站起来，看向叶秋，叶秋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快去，他便迅速从训练室离开。站到办公桌前，前点了下身子冲陶轩问好示意。然后陶轩告诉他，已经找好了一叶之秋的继承者。
大脑像是突然被狠狠地掼到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刘皓没想过朝思暮想的日子将来这么快，他无意识地发出几个单音——从惊讶、疑惑到默然接受，随着血液猛地撞击太阳穴，他疼得突然清明过来，“是谁？”
陶轩的嘴唇一张一合，刘皓什么都没听进去，自己的思维停留在前一秒，而身体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回应陶轩的答话：“……哦，越云上一赛季的新人，那个孙翔？”刘皓对孙翔的身影描摹了个大概，“他不是个狂剑士吗？……哦，要转型？……我没有问题了。”
刘皓胸口被垒了一拳，生疼下默然地开始接受叶秋将要离开的消息。叶秋是他们这代玩家心中的神，无论是结束嘉世三连胜的霸图队队长拳皇操作者韩文清，第五赛季、第七赛季冠军差点创造了三连胜的微草队队长魔术师王杰希，还是打破微草三连胜目标的蓝雨队剑与诅咒队长喻文州或是副队长黄少天，都不能取代叶秋在他们这代玩家心中的位置。
叶秋是神，是一手缔造了嘉世王朝，三届荣耀总冠军，包揽一切单人奖奖项，在联盟最开始就靠一杆却邪战遍荣耀最强者的神。
刘皓恍惚间——或许又无比的清醒地——听到这样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神将迎来他的黄昏。”
这是怎样的情绪压抑在胸口，使他耳不能闻口不能说目不能视，猛烈的喘息中冰冷的空气被卷入胸腔。而将神拽下神位的，不是另一位新神的崛起，而是神边上的一群人阴奉阳违处心积虑地把他抓住，从最夺目的位置上拽下来。
是刘皓他自己……
他现在应该感到开心才是，从一直以来被叶秋骂得一无是处、训到昏天黑地，到现在，压在他头顶上的这座荣耀的大山终于要崩塌。但是他只觉得心脏上悬着刀，又或者是哪里来的针尖扎入他的心肌中——每一下跳动都力不从心，每一秒都不能失去疼痛。
“……这样我就可以做副队了？太好了！”
刘皓看到他自己，慌乱中收起那一地的狼藉，做出最符合当前的欣喜若狂的神情。
刘皓开心地感谢了陶轩，这个时候训练已经结束。他草草吃了午饭，回到房间，看着玻璃鱼缸中的三尾锦鲤慢悠悠地在水草间浮动。
这三尾鱼还是他第六赛季的时候去花鸟市场买回来的，他觉得房间乏味，本来想养只鹦鹉，不过每个星期都要外出一次参加比赛，这种不需要天天投喂的观赏鱼反倒成了他最合适的选择。
当然他最开始也没有这样想，到了花鸟市场恰好看到几尾红白花纹的鲤鱼在装着LED灯的鱼缸中摆动，他才有这样的想法。
卖鱼的老头神叨叨地，最开始给他说这鱼通了灵，长不大，能保佑人，无论是事业顺利还是爱情丰收都能保佑。他也不知道怎么当时就信了这话，微博上真倒到处都是转发锦鲤的微博，买回来的时候就觉得受了骗。但养了两年多这鱼的个头倒也真的没长，要是说长不大这点，大概是真通了灵。
他也想过说不定是机械的仿真鱼，这是魔术的惯用手法之一，不过养了两年多鱼照样吃着鱼食没跟他要点汽油柴油喝的，这想法也止增笑耳。这三尾锦鲤和他混得熟了，还真像听得懂人话，刘皓拿着鱼食知道凑过去，刘皓没拿东西就继续游自己的。刘皓偶尔被叶秋气到了极点硬生生憋到岔气，也跑回来冲着鱼箱大骂：“你们要真通得了灵，让叶秋这人赶紧退役吧！”
现在叶秋真的有退役的前兆了，他却记不起他每次骂话的事情。
刘皓没有睡午觉的打算，看了会手机刷微博，又盯着鱼游来游去，心里总觉得有一点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烦躁，让他即将成为嘉世副队长的欣喜打了大折扣。刘皓盯着鱼箱，觉得下一秒就要睡去，但疼痛不减的太阳穴突兀地表示着自己的存在，他昏昏沉沉，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门，叶秋靠着门栏，一副毫无干劲的样子，眼神往人房间里瞥，好像有些要进去的意思。
刘皓有点吃惊，叶秋上次来他房间还是这赛季开始的时候的事，他回宿舍时恰好遇到叶秋，叶秋就帮他搬行李到宿舍来。他估摸着是来找自己复盘前天比赛的事，忙把人迎进来，端了水给他，规规矩矩地坐着要洗耳恭听。——不管如何叶秋现在还是他的队长，必须阳奉，可以阴违。
叶秋喝了点水，看了鱼缸两眼，问他一句：“你这小丑鱼还没死呢？”
刘皓不知道说什么好，干笑了两声纠正道：“这是锦鲤。”
叶秋继续说，“长得这么丑，不是小丑鱼是什么啊。”
鱼扭了扭宽大飘逸的尾巴，头冲着角落，用笼着飘逸尾鳍的鱼尾巴对着两人。
“呃……呵呵。”刘皓无话可说，继续干笑，看着叶秋不紧不慢地继续喝水，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是气氛压抑得他不舒服，总要找点话说，“叶哥年纪不小了的，考虑退役了吗？”
叶秋“呵呵”两声，刘皓才突然发现自己问出这种话，恨不得一巴掌扇自己脸上，把说出来的东西再吞回去。但是说出口的东西没法改变，一切还在继续，叶秋摆摆手，或许有某种无奈积压在他胸口，但叶秋毫无反应，平静地回答他，“大概就这赛季了吧，打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刘皓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当时很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他掩饰好了这情绪，看着四处打量他房间就是不谈复盘的叶秋，做出一副很不舍的表情说：“太早了吧，叶哥你还厉害着，还能再打两年呢。”
叶秋突然抬起头，瞳孔映着刘皓自以为合适恰当实际丑态百出的模样，冲他笑起来，语气平静而字字清晰，“我为什么退役，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他知道！
刘皓一惊，猛得站起来，差点把水杯打翻过去。叶秋也跟着站起来，眼睛里还是映着刘皓，映着刘皓惊慌失措又无比笨拙的模样。
“叶，叶哥！”刘皓觉得他舌头一定被打了结，是百口难辩，“……不，不是我做的，都是他们……我……他……叶哥……”
他觉得心慌乱地蹦跳中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盛满——为什么一个人会惊慌到哭出来——然后面前叶秋的模样渐渐模糊，有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下去，落到地上。
“啪！”
水滴随着锦鲤在水面的跳跃，飞溅到空中，落到地上。
刘皓昏昏沉沉地从沉睡中醒过来，看着嘉世灰白的天花板。
他惊魂未定但无比清楚。
对，叶秋不会知道。
叶秋什么都不会知道。
关于他们在赛场机关算尽维持团队假象又把失误全部推给叶秋让他在观众心中的地位不再的事情，叶秋不会知道。
毕竟这是他做得最巧妙的事之一了，职业选手的能力足以在赛场上故意给叶秋使绊子而不会被观众知道，叶秋也试图挣扎去纠正他们几次，但次次已晚，反倒是因为精力过度集中在弥补他们的错误上而犯下不少错误。在苏沐橙被嘉世悄无声息地淡出媒体视线开始，嘉世对于从不露面的队长叶秋的舆论已经完全由自己这方主导。
即使叶秋现在退役，人们会说的，也仅仅是叶秋作为高龄选手状态下滑风光不再，不足以带领嘉世致使嘉世战绩不如意而引咎辞职。
而叶秋现在仍旧坐在他的神位，对下面的一切不屑一顾，心中只留存荣耀，忽略了一切。而他们要做的，只是当一群不起眼的蛆虫，把叶秋的神位啃食。
叶秋什么都不会知道。
有一种不知道为何升起的悲哀压抑在刘皓的胸口，他想或许应该哭出来，但是他眼睛干涩到有些疼痛，或者应该为了他这么巧妙的招数感到高兴，但是又扯不出笑容。锦鲤好像知道自己惊扰了它主人的梦境，悬在角落一动不动。
刘皓坐起来，发现自己一身都是冷汗，坐了会，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门，叶秋。
刘皓以为自己会惊慌无比，但实际上他平静而礼貌地询问对方，“有什么事吗，叶哥？”
“刚起来啊？去洗漱一下，快点去训练室。”
刘皓应了声，看了眼挂钟，发现离训练的时间还早，估计也是去谈上次复盘的事情。转入配套的卫生间，收拾起最后的余悸。叶秋站在门外，咬着烟头。在训练营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少年，训练营负责人说刘皓天分不错，不过他每次靠过去的时候刘皓手都抖得看不出什么天赋来。
叶秋觉得这少年挺有趣，就经常靠过去，一来二去刘皓也习惯了些，只是每次叶秋叼着烟的时候，刘皓就一脸厌恶地躲开，到了要是能跑马上就躲远了的地步。叶秋也不太好意思继续污染青少年。叶秋从不在吸烟的时候进入刘皓房间，也是因为这原因。
卫生间传来哗哗水声，叶秋掐了烟头，往里走了几步，打量着鱼缸，“你这小丑鱼还没死呢？”
刘皓奇怪地“啊？”了一声，转出来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什么，有些无奈地和人解释：“这是锦鲤。”
叶秋又打量了打量，“长这么丑，不是小丑鱼是什么啊。”
鱼扭了扭宽大飘逸的尾巴，头冲着角落，用笼着宽大尾鳍的鱼尾巴对着两人。
刘皓和叶秋到了训练室，先做常规训练，选择了一副比较难的地图，叶秋上机，操作着把东西一点一点和着上次的比赛的状况，一起给他讲解。
刘皓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心里暗自觉得叶秋烦人透顶，想着怎么岔开话题才好。在叶秋专心于训练地图的时候，就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的给他说，他的状态下滑，俱乐部好像有让他退役的想法。
叶秋应了一声，等训练告一段落了才转过头看他，就像地下接头一样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他：“你不知道啊？”
……我为什么退役，你还不知道吗？
刘皓手一抖，拿着的水杯倒是没摔下去，水洒了一地，他干笑着敷衍道：“呵呵呵呵，叶哥真会开玩笑，我知道什么啊？”
叶秋也笑起来，难得地轻松调侃他，“手这么抖，打算和我一起退役呢？”
刘皓沉默下来，突然想起在训练营时时常握在自己手上的那双有些冰冷但非常漂亮的手，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佯装专心地听叶秋训话，看着屏幕上的暗无天日在叶秋的手下灵活跳动。
刘皓与嘉世签订两年合同，被通知第五赛季出道的时候，高兴地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消息。能够和叶秋一起站上战场肯定是每个嘉世人的梦想，他也不例外。但是嘉世队伍也就十人左右，数万的嘉世人不可能统统站上这个舞台，但刘皓做到了。
第五赛季的刘皓意气风发地站上职业联赛的赛场，然后在新人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叶秋站在投影屏的旁边，不时暂停下来，每个人都被他训过去。语言直接毫不委婉，刘皓眼睁睁看着第二赛季或者第三赛季的前辈被训得闭口不言低着头，他自己只怕没哭出来。
“刘皓……”刘皓抬起头，看着站在最前面目光转向他的叶秋，叶秋仍旧是一堵不会腐朽的墙壁，用阴影将他彻底掩埋。刘皓被现实从梦境中叫醒，为了嘉世的进步，叶秋必定要对每个人的问题提出纠正，这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他即使憋着一口闷气，也同样认同叶秋的任何一点建议。他所知道的，仅仅是他不再是训练营时期的未成年了。嘉世的队员们相互鼓励，一起努力，但在失去冠军的第二年，再次与冠军相错过。
如果是现在的刘皓的话，大抵会嘲笑过去的他，直到第六赛季开头才注意到：队里唯一的女性——苏沐橙，从来没有被训过。这也会是当然的吧，后来听陶轩说过苏沐橙和叶秋在职业联赛之前就认识，对其他选手一向冷淡的叶秋在私下也仅仅与苏沐橙交好。
刘皓不止一次看到过叶秋不拒绝苏沐橙的贴近，他在训练室、食堂或是宿舍走廊上，一次次陷入窒息最终又平静下来。叶秋和苏沐橙的确很般配啊，他这样想过，但心底里、一直心念着的那些东西，被夺走时，心会痛。
叶秋仅仅是把他们当做夺冠的工具？
……
刘皓在比赛结束后回来，嘉世比赛接连失利，嘉世目前排名到了19名。19名，一个创造了王朝的战队，竟然落到了出局区的位置……他站在宿舍，看了看外面杭州萧索的冬景，又看了看鱼箱里摆来摆去的三尾锦鲤，越看越觉得它们如叶秋所说的一般丑。
冬季转会窗该开了吧……刘皓听到有人敲门，让他去经理室。
刘皓坐到经理室的沙发上，头晕目眩，他冲着陶轩笑了笑，“是吗？……孙，孙翔的转会已经办下来了？”
“哦……人明天晚上就到了啊”
“转会消息还没公布出去吗？……嗯，明天就会公布了？”
“好，等叶哥……叶秋走了之后，我就是嘉世的副队长了，谢谢陶总打理……”
刘皓他觉得他自己，简直“开心”得找不到北，被叶秋这个混蛋打压了这么几年，终于能直接掀翻他了。他要证明的，叶秋做不到的，他做得到，叶秋做得到的，他比叶秋会做得更好。
刘皓一步一句感谢地离开经理室，又一步褪去一份欣喜一步平添一份悲伤地回到他的房间。如果他的骨骼是悲伤和痛苦，他的筋肉是欣喜和愉悦，那么他每走出一步，就落下一块肉，这痛楚直击大脑，而他就像感受不到这痛楚，仍旧僵硬着四肢机械地一步一步回到宿舍去。
当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刘皓只剩下一具压抑痛苦的枯骨。
刘皓回到房间，三尾锦鲤瑟缩在鱼箱的角落，一动不动，他越看越觉得心烦，找了个小盆子，用渔网把它们捞起来放在小盆子里，鱼离了水面剧烈地挣扎起来，但毫无意义，被刘皓放在乘着浅水的水盆里后，一动不动。
刘皓端着盆出去，找嘉世的司机小何，去西湖。
西湖离俱乐部的位置倒是不远，刘皓下了车，先感谢了一下小何，又请他先行回去。司机小何是个有点腼腆的年轻人，刘皓语言圆滑，几句便把小何哄走。
他蹲在西湖边上，把水盆里的东西泼到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在水色波澜里，三尾锦鲤尾巴一摆，红白的鳞色消失在水的深处。
还有什么东西一并被放生了，消失在了水的深处，融入了水色之中。
刘皓拿着盆顺着公路走回来，半路干脆连盆也扔到垃圾桶去。寒风灌入他的大衣和围巾里，他却不想发抖。走了几十分钟之后到了俱乐部楼下，叶秋也迎面走过来，一面将刚买的烟揣入了怀中。
两人相遇无话，一同慢慢走上楼梯。
刘皓走在叶秋身后，看着上方遮住了光的男人，和一叶之秋一般强大，只是操作者会老去，会退役，会更替，而账号卡不会。
刘皓嘴唇蠕动了两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叶秋。”叶秋回过头看他，“你真的挺不合适商业化的联赛的。”
叶秋楞了一下，马上笑起来，反嘲他，“你也挺不适合要拿冠军的队伍的。”
刘皓脸色有一瞬间很难看，他觉得他应该感到愤怒，但是胸腔里已经被悲伤充满。
刘皓回了房间，看着空空的鱼箱，已经没有了鱼，还要鱼箱做什么。他干脆利落地收拾起来，拿到楼下打算扔了。
“刘哥，你这是做什么啊？”刘皓回过头，是之前的司机小何，一脸好奇地问他。
“哦……”刘皓马上笑起来，扬了扬鱼箱，“我把鱼放了，这也没什么用，打算扔了。”
“这么好的鱼箱，怪可惜的，可以给我吗？”
“随便吧，你需要的话拿去就好。”刘皓马上把鱼箱递出去，又给司机小何告别，回到楼上去训练，等到训练结束又累得有些浑身酸疼，刘皓躺着床上，看着嘉世灰白的天花板。
他觉得眼睛很胀，视线模糊起来，有液体从眼角流成一条线。
他在哭。
刘皓爬起来，到卫生间去，看着镜子里已经红了眼圈，狼狈不堪，眼角不断淌出泪的青年。他用力地擦了擦眼睛，洗了把脸，把脸埋在毛巾里，深呼吸了口气。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等叶秋走了，你就是嘉世的副队长了，刘皓。”
“叶秋已经是过去了，你会引领嘉世的，刘皓。”
“开心点。”
恶魔蛊惑的声音在他耳畔喃喃，他清明过来，才发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又有同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大骂：骂他白眼狼——叶秋从一开始悉心教导却换得他处心积虑赶走他；骂他不知好歹——叶秋的耐心教育全部被他做了耳旁清风；骂他墙头草——过去崇拜叶秋崇拜到肝脑涂地，如今却因片面感受对其恨之入骨；骂他口是心非——仍旧崇拜、敬仰着这个斗神操作者却只表现出厌恶和仇恨。
刘皓你不是仍然喜欢着他吗？
不然为什么到了叶秋马上要离开的时候还要想起他的好？
一整片的阴霾笼罩着他的左胸，心脏，好痛。
刘皓抬起脸，看着镜子里面容清爽的青年，嘴角勾出快乐的弧线，眼角突然涌出眼泪，顺着脸颊流成一线。
……
刘皓被敲门声震醒，眼睛睁不开，眯成一条线，整个眼睑就像有针不停的在扎一样。他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开了门。
叶秋站在门外，没多说一句话，“你迟到了，快去训练。”
刘皓嘴唇动了动，小声地开口，“不好意思啊叶哥，我眼睛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请一上午假。”
叶秋看了看他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没说话，当是默认。
刘皓闭上眼睛，又睁开，还是看不清面前站着的人，他鼻子一酸，喉咙上像塞得有万吨的铅，阻止着他说出后面的话。
“叶哥……你是不是，真的要，退役了？”
刘皓小心翼翼地，乞求着神，能留在他的王座上。
叶秋大概是笑了，拍了拍他肩膀，用轻松的话去宽慰他的后辈，“哪能啊，我和嘉世签的合同，是有十年的。”
刘皓点点头，说叶哥快点去训练吧，平静地关上了门。
刘皓热敷消了肿，又在床上睡了会。下午提前了几分钟去训练室，除了叶秋以外，人都在，几个人叫他过去，拿着新的一期的电竞周刊指给他看，白底黑色的大字印在他眼里——越云二期新秀孙翔转会嘉世。
左边一人亲热地撞了撞他的肩膀，“这下孙翔来了，叶秋就跳不了几天咯！”
右边一人锤了锤刘皓的胸口，“恭喜刘哥啊，就要翻身了。”
刘皓僵硬了微笑地点着头，照单全收，同样给几个人送去祝贺，几人打成一片好不热闹。
叶秋推开门，刘皓尚未转过身来，几人朝叶秋投去嘲讽不屑的眼神，接连哼笑。刘皓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叶秋。叶秋漠然地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嘴唇开合，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我一天还是嘉世的队长，你们一天还是嘉世的队员，你们就得再听一天的我的话。现在，去训练吧。”
他的神一天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刘皓就会朝拜他的神。
但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到一天了。
……
孙翔由经理派人引入会议室，年轻人的目光从嘉世墙上电子显示屏，看着荣耀职业联盟的战绩排行，嘉世排名上刺眼的十九名，倒数第二，不屑一顾地哼笑了一声。
如今的战绩，孙翔的老东家越云都比嘉世的排名高，但这很快就会变化，孙翔将接手一叶之秋，引领没有了叶秋的嘉世走向全新的夺冠之路。
没有人告诉叶秋必须要走，他们用漠视和无视对待这位嘉世最初的功臣，告诉叶秋可以成为陪练。但是刘皓清楚无比，叶秋，一定会走的，嘉世不需要这样的薪水包袱——这是陶轩一开始就让他知道的。
他飞快地朝叶秋身旁的苏沐橙投去一瞥，苏沐橙面部冰冷眼神漠然面色暗藏怒意地看着这出闹剧，然后刘皓将目光落回孙翔身上。
他看着叶秋交出一叶之秋的账号卡，深呼吸了一口气，只为自己这几年的阴奉阳违终于赶走叶秋而欣喜。
他的目光从叶秋的面部扫过去，他知道每次叶秋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都是要训人了。不过叶秋什么都没说，爽快地签了退役合约，融入杭州的雪中。
-fin.
